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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好,我叫左宗棠。
万万没有想到,我堂堂左宗棠竟然做了一个上门女婿!
一如果把人生比作一场牌局,那么我在出生后拿到了一手不算差的牌。
家父叫左观澜。他考中过举人,由举人大挑知县,发到陕西五郎厅任职通判,品等为正六品。这样说的话,我也算是一名官二代了。我家的条件说不上有多阔绰,但供我读书还是足够了。
不瞒各位说,我天生就是一块读书的料。我聪明伶俐,勤学好思,4岁就跟着祖父摇头晃脑地读书。5岁时就跟着父亲来到长沙省城跟读。15岁参加了长沙府试,就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。
我有两个哥哥。有一次,父亲给他们辅导功课时,问“二桃杀三士”的典故出自哪里。两个哥哥还在犹豫时,我脱口回答出自《梁父吟》。大家都啧啧称奇。母亲夸奖我:“老三这么聪明,莫不是将来会封侯”
请叫我学霸,谢谢。
二说来你不信,很多人都宠着我,爱着我哟。
18岁那年,我来到长沙读书。当时,我听说江苏布政使贺长龄丁忧在家,便贸然前去拜访他。没想到,贺长龄热情地接待了我,一点省级领导的架子都没有。他家里藏有很多书,我经常去借书。每次贺大人都亲自登上楼梯,为我取书。
每次看到他在楼梯上爬上爬下的时候,我心里就感动不已。
更感动的是贺大人亲口对我说的一句话。他苦口婆心地告诉我:“你是一个干大事的人,不要为了寻求生计,随随便便找一份工作!”
我用力地点点头,在内心深处记下了这句话。
后来,贺长龄丁忧期满,被朝廷调任福建布政使。临行前,贺长龄把我介绍给他的弟弟贺熙龄。贺熙龄是湖南最好的学校——长沙城南书院的山长,也就是院长了。贺熙龄在考了我几道题后,也喜欢上了我,将我带进长沙城南书院,作为关门弟子培养。
那几年,我感觉人生进入了巅峰。
三然而,“月有阴晴圆缺,人有旦夕祸福”。谁能想到,人生的磨难说来就来呢。道光十年(1830年),家父去世了,让我们这个家庭失去了顶梁柱。
在这之前,我们家的日子还过得去,甚至有不少积蓄。可是,当年我为了尽快参加乡试,花了105两银子买了一个监生的功名。父亲带头捐建左氏祠堂,又花了不少钱。我15岁以后,祖父、祖母、大哥、母亲、父亲相继离开人世,一场场丧事办下来,不但花光了家里的积蓄,还欠了一屁股债。
二哥左宗植望着我,我望着一贫如洗的房屋。人生真是有如过山车,刺不刺激?意不意外?惊不惊喜?
如果说家里一贫如洗,也不完全正确。家里还剩下48亩谷田。这时候,二哥和我做了一个艰难而厚道的决定:将48亩谷田全部留给大嫂,让他们孤儿寡母得以解决生活问题。至于家里的债务,就全部由二哥和我承担。
四道光十二年(1832年),我20岁。
这一年8月,我来到省城长沙,参加3年一度的乡试。意料之外,学富五车的我竟然落榜了!幸好这一年是道光皇帝50大寿,朝廷按照惯例开了“恩科”。湖南巡抚吴荣光接到旨意后,从落榜的试卷里再挑选了6份出来。我的试卷排在第一名,因此被录取为湖南省第十八名举人。
成为举人,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善我的家庭环境。家里依然负债累累,要进京参加会试还得需要准备一大笔钱。同时,作为一名20岁的大龄青年,我又到了谈婚论娶的时候。“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”在我们那个年代,成家生子,是比考取功名更紧要的事情。
就在这时候,有人来“逼婚”了。湘潭大户人家周系舆来信,催促我与他家的女儿周诒端成婚。原来,周系舆与家父左观澜是同窗,关系很好。他们很早就给我和周诒端订了婚。
五“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。”结婚没有问题,问题是,我拿不出钱来结婚。很明显,周系舆家也考虑过这个棘手的问题。他们提出,由我入赘周家,做上门女婿。
什么?做上门女婿?不可能的,这辈子都不可能做上门女婿的。可是,我有其他道路可选吗?迫于无奈之下,当年秋天,乡试结束没多久,我就在二哥左宗植的带领下,来到湘潭周家,当了一名上门女婿。
我知道,周家在湘潭隐山东麓的紫山,盖了一所占地近1万平方米的大院,取名“桂在堂”。桂在堂青砖小瓦,三进五开,有48个天井,规模宏大,设计精巧,气派不凡。周家祖辈做过做过户部侍郎、礼部左侍郎,属于名门望族。总而言之,周家家道殷实,是方圆百里内千里挑一的大户人家。
我所担心的是,入赘周家后,我这个上门女婿会处处受到排斥和白眼吗?
事实证明,我的担心是多余的。多年以后回忆往事时,我终于明白,到周家做上门女婿,是我这这辈子作出的最正确决定之一。
六我的岳父叫周系舆,岳母叫王慈云。他们的宽厚仁慈,让我感动不已。岳母坚信我只是暂时陷入困境,迟早有一天会出人头地。所以尽力支持我读书,不让我干农活。她还经常告诉自己的女儿,要成为我的贤内助。她在辞世时,一再叮嘱女儿,一定要对我言听计从。
这里,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媳妇周诒端吧。
周诒端跟我同龄,按照史书的说法,“知书达理,性情贤淑,容貌端庄”,不管是才华、性格还是容貌,都很不错。重要的是,对我照料得体贴入微。结婚后,我一边要准备进京参加会试,一边要到醴陵县渌江书院教书。周诒端悄悄给我做了一个枕头,带在身边。上面绣的是《渔村夕照图》,还配了一首自作的七绝:
“小网轻舠系绿烟,潇湘暮景个中传。君如乡梦依稀候,应喜家山在眼前。”
媳妇是在提醒我,桂在堂是我的家,不要有寄人篱下的感觉。身处异乡,每每孤枕难眠之际,我看到这首七绝,心里便充满温暖,好像媳妇就站在面前,笑盈盈地看着我。
对了,岳母、媳妇以及妻妹等人,都是能诗善文的“女诗人”呢。周诒端博通经史,长于吟咏,经常与我一起钻研学问、谈经论史、唱和诗词。后来,我经常回忆起那种夫唱妇和的温馨场景:
“常时敛衽危坐,读经史,香炉茗椀,意度悠然。每与谈史,遇有未审,夫人随取架上某函某卷视余,十得八九。”
七道光十三年(1833年),我第一次进京参加会试。
进京参加会试,得要一大笔钱作盘缠。我是没有什么钱的,媳妇周诒端拿出陪嫁的100多两银子,给我作为路费。可是,我在出发赴京前回家一趟,见到大姐一家的日子过得很艰难时,擅作主张,将这100多两银子全部送给大姐。
媳妇知道这件事后,没有冲我发脾气,而是找亲戚借了100多两银子,交到我手上。
我来到京城,见识了大都市的繁华,并结交了好朋友胡林翼。会试期间,我写了《燕台杂感》八章,一抒胸怀,寄回家中。媳妇收到信后,立即写了两首《得外都中书却寄》,慰勉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我:“虞卿尚有居穷乐,庞统知非作令才”“信有诗书能自乐,为知时命更无求”。
收到信件的那一刻,我落泪了……
八不料,会试开榜后,我竟然名落孙山,不得不灰溜溜地回到了桂在堂。更加尴尬的是,此后我连续两次参加两次会试,均铩羽而归。
不仅如此,结婚后,周诒端接二连三地生了3个女儿。在古代,儿子承担着传宗接代的重任。没有儿子就意味着“断子绝孙”。这样一来,周围的闲言闲语就多了起来。有好事者还编排了一首顺口溜来讽刺我:
“桂在堂,讨个郎,呷掉一仓谷,睡烂一张床。”
意思是我好吃懒做,什么用都没有。
会试失败和没有子嗣,这双重打击让我备受煎熬,度日如年。道光二十一年(1841年),我29岁。我在自题小像中写了这样几句话:“九年寄眷住湘潭,庑下栖迟赘客惭。余居妇家,耻不能自食。”为了避免“吃软饭”的嫌疑,我想媳妇提出,要搬出桂在堂,在偏房西屋里独自开伙——这纯属自欺欺人,这种行为丝毫改变不了我做上门女婿的事实。
媳妇很理解我的举动,也跟着搬到了西屋,照料我的起居住行。我很高兴,写出了一幅对联:“身无半亩,心忧天下;读破万卷,神交古人。”随后,郑重其事地张贴在西屋墙壁上。现在,这幅对联还保存在桂在堂。你们有兴趣的话,不妨去看看。
九当然,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。
对于会试屡试屡败的问题,媳妇从不埋怨我耗费了大量钱财,坚定地支持我继续温习功课,准备下一轮考试。到后来,反而是我自己看透了科举考试的本质,不想将宝贵的时间、精力投入其间,表示不再参加会试。
媳妇作诗来慰勉我:“轩轩眉宇孤霞举,矫矫精神海鹤翔。蠖屈几曾舒素志,凤鸣应欲起朝阳。清时贤俊无遗逸,此日溪山好退藏。树艺养蚕皆远略,由来王道重农桑。”
对于只生女儿不生儿子的问题,媳妇归咎在自己身上。她在感到愧疚之余,极力劝说我将她的丫环张茹纳为小妾。嗯,我是一个知书识礼的读书人,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呢?媳妇反复劝说,还将岳父、岳母请来做我的工作。
最后,我拗不过他们,只好答应了。结果,张茹过门没多久,媳妇就生了一个儿子,这就是我的长子左孝威。张茹的肚皮很争气,一口气给我生了3个儿子和1个女儿。
按照传统,上门女婿生的子女,一律跟母亲姓。媳妇没有这样做,让所有子女都随我姓左。你们这些现代人,知道我媳妇这样做有多伟大吗?
十时间过得很快,一晃的功夫,我竟然在桂在堂居住了11年(从道光十二年到二十三年)。11年间,我应湖南巡抚吴荣光之邀,在醴陵县渌江书院主持教学,领取了一份不菲的俸禄。几年下来,居然积攒了几百两银子。
道光二十三年(1843年),我在媳妇的支持下,用这笔银子在老家柳家冲买了70亩田,建了一座占地4.29亩、有48间房屋的砖木住宅。我喜欢柳树,在住宅周边栽种了许多柳树,因此命名为“柳庄”。
30多年后,我在西征新疆时,沿途种下了许多柳树。这些柳树人们称为“左公柳”。咳,其实收复新疆,我只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……
柳庄建好后,我带着媳妇和孩儿们,高高兴兴地搬出桂在堂,来到柳庄居住。11年前,我在二哥的带领下,来到桂在堂;11年后,我们浩浩荡荡一行人,离开桂在堂。临行一刻,我回头看桂在堂,在夕阳的余晖里沉默不语。那里深藏着我11年的欢声笑语和酸甜苦辣,藏着我与媳妇周诒端的深情厚谊。
至于柳庄,那是我们另一个故事的开始。
【参考资料:《左宗棠》《清史稿》《左宗棠全集》等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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