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题记：本文为长篇传记式历史小说《前秦风云》第一部「氐族少年」第九章「枋头易姓」第七节】

【导读】

◇上节内容回顾：蒲洪派雷弱儿赴建康面见殷浩，是因为他当年到荆襄做买卖，曾跟殷浩父亲有过接触。尽管雷弱儿谨慎小心，但送别时殷浩将一枚围棋子塞入他的手中，让他感到错愕。

◆本节内容简介：因儿子石遵即位，被废的郑樱桃梅开二度。郑太后复出后，反对儿子要将石闵除掉的计划，但参与策划的义阳王石鉴已向石闵告密。石遵被杀。石闵改立石鉴，将郑太后杀害。

★故事发生时间：349年十一月。地点：邺宫内。

梅开二度，被石虎废为太妃的郑樱桃，走出幽室当上了皇太后。按理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，但她却显得很平静，甚至有些茫然。在儿子石遵做皇帝的这半年中，她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佛像前度过的，默默地为儿子祈祷。石遵要给她添加宫女，她一口回绝，保留了幽居期间跟着自己的原班人马，只是少了一个李菟。

邺宫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发生后，宫中清点人数发现少了李菟，活不见人死未见尸。李菟是本地人，郑樱桃怀疑她趁乱逃出了皇宫。她后来虽然达到了跟天王同床共枕的目的，但石虎的女人数以万计，和绝大多数女人一样，她最后也只能无果而终。

当儿子还沉浸在夺位成功的喜悦中时，从幽室走出来的郑樱桃却将局势看得很清楚，她担心石赵的江山要断送在自己这个儿子的手里。现在武兴公石闵不仅掌控了邺城内外诸军，宫内也多是他的人。为了笼络殿中将士，他将他们全部擢升为殿中员外将军，赐爵关外侯，还将宫女分配给他们。人往利边行。

郑樱桃梅开二度

今天上午，儿子突然领着义阳王石鉴、乐平王石苞、汝阳王石琨和淮南王石昭等人来到她这里，偷偷商议要将石闵除掉。她觉得儿子此举很冒失。她太了解石虎的这些儿子，他们都没有真本事，却一个个自以为是，脾气暴烈，很难得到下面人的真心拥戴。凭着他们这点能耐去碰如今的石闵，无异于以卵击石，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是各怀鬼胎。

义阳王石鉴也想做皇帝，这是大家都知晓的事情。此人有些变态，一个大老爷们却喜欢穿女人的衣服，涂脂抹粉。乐平王石苞镇守关中，得知她儿子起兵一度打算攻邺，适逢晋梁州刺史司马勋来犯，儿子派车骑将军王朗率兵二万前往关中，以讨伐司马勋为名，将他控制起来并送归邺城。

如此乌合之众，能干成什么大事？她提醒儿子：“李城起兵倘若没有棘奴相助，哪有你的今日呢？他虽说确实有些骄横，但你要暂作忍耐，岂可加害于他！”

到了下午，郑樱桃的眼皮开始跳个不停。“今日莫非要出什么大事了？”她正在寻思，屋外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，石闵亲自带着一队禁军出现在她的面前。

“棘奴，你这是干什么？”郑樱桃询问。

石闵阴沉着面孔，没有说话。

石遵在位时间也仅仅一百八十三天

“谁让你们来的？”郑樱桃又问。

“义阳王。”回话的是周成，他现在已是石闵的得力干将。

郑樱桃不明白怎么扯上了石鉴。上午在这里谋划时，他的态度最积极，一副摩拳擦掌、跃跃欲试的样子。她知道其中必有蹊跷，便用问询的目光紧紧盯住石闵。

石闵依然面无表情，对周成说：“你来向太后禀报，实话实说。”

“义阳王当立！”周成大声喊道。

“陛下呢？”郑樱桃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好。

“已被义阳王诛杀于琨华殿！”回答的还是周成。

听说儿子已经被害，郑樱桃感到一阵天旋地转，痛苦地闭上了双眼。这时，她终于听见石闵开口说话：“太后，你知道，要不是我担着血海一般的干系，你儿子做不上皇帝。你想阻止他加害我，我也晓得。可是你儿子不听话，一意孤行，幸亏义阳王向我通风报信。过河拆桥也不是这么个拆法。太后，你说是不是？故此，李农等大臣都赞成将这样的昏君废黜！”

石闵（字永曾，小字棘奴）

石闵并没有说谎。离开郑太后这里，石鉴就派人去向他告密。他当机立断先动手，派部将周成率甲士三千将石遵围困起来。周成见到石遵时，他正在跟后妃弹棋，得知取代他的将是石鉴，他说了句“我尚且如此，他石鉴又能做多久”，就被周成杀害于琨华殿。在位仅仅一百八十三天。

“真要是你说的这样，那他就是自作自受……”郑樱桃讷讷地说。

“还是太后圣明！”石闵说。

“你们立了石鉴？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他先是百般怂恿别人加害你，然后又跑去向你告密，如此一个小人，你立他干什么呢？”郑樱桃觉得像石鉴这种不择手段的人，实在太恶心。

“太后言之有理！不过这样也好，想必他以后再不敢过河拆桥了！”石闵阴森森地回答。

那还是在石虎建武十一年，石鉴镇守关中，因役烦赋重弄得民怨沸腾。他居然有这样的爱好：将自己属官的头发拔下来，用作自己的冠缨，余下的交给他的女人制作蔽髻。石虎知道了这件事，将他召回邺城。石闵现在需要的，恰恰就是这样的下等货色。

石鉴（臆想形象）上台即为傀儡

郑樱桃知道，这位石虎的养孙对她的过往怀恨在心，他对刘太后都不曾手下留情，就更不会放过自己。再跟他理会下去，无异于自取其辱。她觉得在生命的最后时刻，也没有必要再与人纠缠。只是儿子的平庸和无知，着实让她感到羞耻。

她劝说石遵暂时不要惊动石闵，首先是知晓儿子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，几无胜算可言。其次还有她自己的原因，不管这位先皇养孙出于何种考量，毕竟是他将自己的儿子推上了皇帝宝座，让她重见天日。且不说知恩图报，总不能再添新恨。

回想自己这辈子的大起大落，现在看来竟跟她当年所学的幻术差不多：由一个出身卑微的家伎跃升为贵夫人，争风吃醋，作威作福；由母仪天下的皇后一落千丈沦为阶下囚，暗无天日，生不如死；正当她终日面佛、独守青灯，打算了此残生时，却又被拉出来稀里糊涂地做起了皇太后，但很快便走到了人生的尽头……自己作践别人，又被别人作弄，到头来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！

经历儿子石邃满门抄斩的惨痛和多年的幽禁生活，死亡对她已经算不上什么。稍许让她感到失望的是，这些年她一直在赎罪，但还是未能修得正果。想到这里，她自己也觉得到了一了百了的时候，于是睁开了双眼，站起身随手拿了一条白练，四下扫视着，打算寻觅一个可以悬挂的地方，但一时没有找到。

郑樱桃终未修得正果

见石闵一直在注视着自己，郑樱桃忍不住问道：“棘奴，你相信有报应吗？”

“太后，你现在才相信有报应，我可是早就相信呢！”石闵答道。

“你也会遭报应的。我该走了，帮我找个地方，行吗？”郑樱桃说着，脸上居然浮出了一丝笑意。

“好。”石闵嘴里答应着，右手已经拔出腰间的佩剑。那剑犹如一道闪电，刺进了郑樱桃的胸膛。郑樱桃轻轻地叫了一声，倒在了血泊之中。

在石闵童年的记忆里，郑樱桃是一个恶人。听说她反对儿子暗害自己，又联想起她先前主张保全刘太后母子性命的事，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已今非昔比。他刚才进来的时候，并没有亲手处置她的打算，是她最后说的话和说话的神情激怒了他，让他想起了他们的过往和死去的刘太后，觉得上吊自杀未免有些便宜了她。

跟已经看破红尘、心如止水的郑樱桃不同，作为存活于乱世的乞活之后，仰人鼻息的胡人养孙，骁勇善战的天下名将，脚踩乾坤的当世枭雄，距离人生巅峰只有咫尺之遥的石闵，眼下正处于一种难以自控、无法自拔的躁动之中。

他将带血的剑在刘太后身上擦拭了一下，放回到剑鞘中。

上节：分别时殷浩塞给雷弱儿一枚棋子

下节：石闵颁布了“杀胡令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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