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代贺裳的《皱水轩词笺》中有一段八卦—周邦彦和李师师幽会时，宋徽宗突然到访，周邦彦回避不及只好钻进床底。此事过于戏剧性，实在是绝佳的创作题材，所以演化出的版本越来越多，历来被人津津乐道。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？

古代皇帝确实偶尔微服出宫，但只是行程私密、规模低调而已，事先探路排查等安保工作还是必须具备的，绝非影视剧中所描绘的孤身或只带一个随从。在这种情况下，周邦彦根本没机会赖在欢场搅局，更不可能钻进床底。

何况，宋代正是矮型家具转向高型家具的过渡期，但重点在于坐具，床、榻之类的卧具并无太大变化，所以床面距地面很近，床底甚至都是全封闭的，一个成人根本钻不进去。大约为了弥补这个漏洞，某些版本改变了周邦彦藏身的地点，说他“匿复壁间”，这种偷窥姿态像极了凿壁偷光的匡衡，让人忍俊不禁。

粉碎这段八卦的论据当然不止于此，从史书明确记载的时间线来看，陷入绯闻旋涡的三个人根本不可能有过交集。李师师红透汴梁时，周邦彦正在杭州、扬州等地辗转为官，最后逝于金陵，几乎没有进京停留的时间。两人若能相恋，除非周邦彦精通分身之术，或有日行千里的本事，能趁着寥寥可数的假期潜入汴梁私会。

这段八卦经不起推敲，但吃瓜群众的热情是不可遏制的，于是颇不甘心地咬定宋徽宗和李师师有过单线联系，除却第三者周邦彦，其他情节相差无几。故事载于《李师师外传》，为了增加可信度，作者在细节上很下功夫，两人私会的日期无比精确—大观三年（1109年）八月十七日。而这天皇家恰好出了一起大丧—宋徽宗的叔祖父去世了，按照规矩，他在此夜寻花问柳显然不太现实。

故事接下来的杜撰更不靠谱，说宋徽宗再会李师师时为免暴露行踪，专门修了一条密道，从寝宫直通青楼。这个工程可谓浩大，然而愣是没人察觉，实在诡异得很。此外，在故事所说的这段时间线上，宋徽宗正为铸钱、校书、设官等事忙得焦头烂额，怎么还有心思去修密道？

两人的年龄差距也是一道鸿沟。李师师没被载于正史，但从诸多传世笔记来看，她最迟生于1064年，而宋徽宗生于1082年。按《李师师外传》中的说法，两人相遇时，宋徽宗才二十多岁，而李师师已年近五十，按古人的平均寿命来算，妥妥步入夕阳红。宋徽宗欣赏她的才情还有可能，但不太可能见色起意。

这段“桃色三角恋”的八卦就此粉碎，时人之所以如此穿凿附会，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攻击两个男主的生活作风问题。《宋史》中说周邦彦风流放浪、不守礼节，而宋徽宗也曾多次微服出入风月场合，为臣民所诟病。

有趣，有料，有深度

作者｜张发财

来源｜《百家讲坛》杂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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