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沈国舅小儿子的满月宴上，明兰挣开了小邹氏的攀扯就阴沉着脸回家了，连还在喝酒的顾廷烨也没等。回到家后甚至连一盏灯也不曾点，只在无尽的黑暗里暗自垂伤。

花了好些心思的顾廷烨虽然面上是劝服沈国舅，要好好跟张氏过日子，却被沈国舅对亡妻的悲鸣感动了，回想起自己虽费尽心思娶了明兰，但却从未走进明兰的心里，就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宠妾灭妻的沈国舅。

原著里，顾廷烨对明兰发脾气是这样描述的：

顾廷烨俯身捧着她的脸，笼出一片阴影在她的脸上。阴暗中，他的眉角棱骨愈发显得凌厉森然，不知为何，明兰莫名地害怕。男人越来越重地喘气，似是渐渐无法抑制怒气。见她泪流满面，目露惊吓，顾廷烨方才渐渐安静下来，抹掉她的泪水，把她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，搂得死紧死紧。明兰侧头轻抬，这个角度，只能看见他微微鼓起的侧腮，紧紧绷着，咬牙切齿般。

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，或者说是顾廷烨单方面发火，因为明兰对他小心谨慎，万事恭顺，说话周全办事滴水不漏，即便是难缠的小秦氏应对起来也游刃有余。

但就是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顾廷烨，他觉得自己始终是个门外汉，哪怕找茬发脾气都激不起明兰半分，犹如再硬的拳头打在棉花上，有种扯不开的无力感。刚好因为沈国舅的事情，他就索性又冲明兰发了一次火，而且也提及了齐衡，只是这次明兰反抗了，不仅否定了他期待的“大邹氏”，也坦诚了与齐衡的感情，更直接揭开了自己的伤疤。

顾廷烨要明兰做第二个“大邹氏”。

自第一次争吵后，顾廷烨便开始自住书房了，哪怕中间一起回了盛家，俩人中间的隔阂还是没有揭开，依旧是持续冷战，甚至连带着刚出生的儿子也不香了。

直到沈国舅儿子的满月宴，俩人不得不又一起出门，在后院却碰到了不成形的小邹氏，这个不懂实务却偏强出头的妾室，不过短短几个月从皇后的红人到万人唾。

不免又提起了因公殉职的大邹氏，她虽可以呵责小邹氏，却也会为了大邹氏的遭遇觉得内心喘不过气来。

顾廷烨回来就跟她讲了大邹氏的故事，原话是：“邹夫人诚挚大气，比寻常男子更有见识。不但决断家事，便是王妃娘娘也言听计从。那时沈兄果毅豪勇，利落干脆。于大处，能辅佐王爷经略边地，于小处，待兄弟们仁厚宽体。邹氏子弟虽无什么出息，但也能安分守己，或读书，或领些小差事，依附着沈家过日子。”

“沈兄与邹夫人成婚十余年，却还若新婚夫妇般如胶似漆，片刻不舍分离。我在沈家叨扰时曾亲眼见过，沈兄一个眼色，一个神气，邹夫人连问都不必，就知道夫婿要什么；邹夫人皱个眉，转个头，沈兄也当即知晓妻子在想什么。咱们一道闲话时，他们时常异口同声，相视会心而笑，夫妻俩无话不说……那是真正的鹣鲽情深，心意相通，我…从不知道，恩爱夫妻也能如此。”

后来身怀六甲的大邹氏，为照顾得了急症的皇后和两个皇子折了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，却在临去世前一句话也没有说，甚至一个要求也没有提。

不难看出，顾廷烨是羡慕的，他希望明兰也能知他懂他，也能如大邹氏一样，哪怕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他们的情谊。而不是下雨了就只给一个雨具，更何况他是骑马上班的，雨具根本就挡不到雨。

大邹氏虽是薄命女子，但也孕育了一儿一女，而且还永远活在了国舅爷的内心里，如果不是时局要他另娶，大邹氏便是永远的国舅夫人。

但明兰的回答却直接浇灭了他所有的幻想。他不知道的是大邹氏的遭遇，在明兰心里的定论是“ 比起在傲气的坚持中枯萎凋零，还不如在圆滑的妥协中好好生存。”

傲气的凋零或许是有一番风骨，但人走茶凉，孤独是常态，又有谁能长久记得一个人，哪怕这个人是生养自己的父母，不也随着时间而变得淡薄了，更何况人生在世，每日新人的冲刷就会疲于应对，哪有什么闲心追思追忆？

明兰也直白地告诉顾廷烨，她的想法是“真爱一个人，就该为了他好好保住自己！”

她甚至反问顾廷烨，“ 邹夫人以自己一条命，换了如今沈氏荣光，我倒想问国舅爷一句，这到底值不值？侯爷先别想知道我是否愿学邹夫人，不妨先问问自己，若你是沈国舅，会否要我用性命去换夫婿的前程！”

不能批判顾廷烨对明兰的幻想，因为这是人之常情，谁都想自私地找一个更爱自己的人，这样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的同时，还能享受一份不求回报的爱。

只是可惜，明兰这一路谨小慎微地活着，圆滑世故妥协退让是她的保护色，也是她赖以生存的本事，她怎么可能丢掉自己的保护壳，把好不容易活到20岁的生命托付给他人？

自揭伤疤，坦白对齐衡的感情。

顾廷烨一直把齐衡放在情敌的位置，虽然他成功娶到了明兰，但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要吃醋，要发脾气，要清清楚楚地诘问明兰。

哪怕是明兰对齐衡的怒吼或发火，他也是吃醋的，因为明兰对他的百依百顺就如员工，而他也只不过是能给她按时发工资的老板而已。

他就着酒劲又问明兰了，但明兰却直截了当地说没有，她从来未对齐衡有过男女之情。不过这种肯定却引起顾廷烨的冷笑，因为他不信，一个字都不信。

许是他这种仿若洞察一切的态度激怒了明兰，明兰也烦透了这种猜来猜去的日子，索性就把藏了十几年的话一股脑全说了。

她的原话是：“就因为有人喜欢我，我就一定要喜欢他么？哼！天下哪有那么简单的事！我六岁没了生母，家中姊妹，太太宠爱五姐姐，父亲喜欢四姐姐，若非祖母垂怜，我还不知会怎样。似我这样的，何尝能有半点行差踏错！
平宁郡主连盛家嫡出的女儿都看不上，何况我！齐衡明知如此，还想要我如何？与他花前月下互诉衷情，还是私相授受？等到他日他另娶名门淑女，而我暗自伤怀，感痛一生？”

其实，明兰何尝不珍惜这段感情，更何况齐衡对她是真的好，为了她可以不计较得失脸面，没因她是庶出就瞧不起，只是想待她好，而且也是真心想娶她，才为此辗转耗力。

但她呢，她是如蛇蝎般避着、逃着，想方设法用各种难听的话击碎齐衡的自信心，连一点同窗的顾惜之情也不曾留。

人非草木，既然能对忠厚可靠的贺弘文假以辞色，抱着婚嫁的想法，又怎么会对人品贵重、怜惜她的齐衡不动心呢？只是她是个庶女啊，是个和齐衡有云泥之别的庶女，而且她也不能对不起唯一爱怜过的祖母。

所有人都怨她恨她，说她只爱自己，说她是个没有心肝的人，但于活着面前什么情啊爱啊都太单薄，就像大邹氏，活着的人还能念她到几时？

克利弗·S·刘易斯说过，许多事情越想努力做好效果就越糟，比如爱情、入睡和举止自然。

听完明兰的歇斯底里后，顾廷烨原是想安抚的，没想到自己却忽然踉跄了一步，心头一片沁凉。他后悔自己天生一副追根究底的性子，反倒不敢分房睡了，还自顾自地心疼不已。

这应该就是人性的劣根，凡事总要刨根问底，一旦真得到答案了，自己反成了那个过不去的人，真真是拿不起放不下，只能兀自伤怀。

人生在世，大多都是在这一串串轻松与沉重、快乐与苦涩、希望与失落相伴的遭遇中长大的。该走的弯路就弯着走好了，该享受的特权也别辜负。生活原本就是打一巴掌赏一个枣，既不会太苦也会有甜的时候，得过且过就是了。

难得糊涂的人，并不说不管事或好糊弄，只不过是内心明镜外表不言语罢了，只有这样才算真正的成熟，放过别人何尝不是放过自己。你好我好大家好，岂不是都好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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