盖嵩在万山中，平川之土，仅当什三。嘉靖以前，人民给足，惟耕平川。嵩城十里之外，山皆茂木菁菁，城南伊水，阔不百步，即大雨霪霖，皆渗注草木中流，未有沙石之决溃也。

至差赋繁重以来，平川沃野大半非其旧主，贫者耕山，草木尽刈，岁值大雨，势如建瓴，土石溃下，横溢平川之间，有决其土肉者，有覆以沙石者。试即县治一川观之，两涯沃野，十去五六，伊河且径数里，岂复向之百步已也！地去粮存，照数赔纳，又何说焉！

嵩民素不善治生，惟业农亩，不事商贾。其在嘉靖以前，民俗淳朴，用度节俭，千金之家鲜纨绮，百金之家无绢帛，丧祭不宴宾，婚姻不打网，一长纸不折，上列姻眷姓字，相传而看，至期而往，不再速也。礼用纸裹铜钱三十至五十厚矣，或者谷麦绢布称是而已。受礼之家，五人共席，井干茶食，冰盘四肴，一汤，一饭，此外不再设也。而今若是乎？千金之家贱绮罗，百金之家耻纨素。婚礼打网请客，丧礼请赠重复，礼尚百钱，饮连昼夜，以此相高。一家不然，众称吝啬，相效成风，不量所入。况复为之饰房屋、美裘马以夸耀乡里，取怜市童者乎！夫此三者在，民安得而不贫？或者曰：雨涝水溢系乎天，差繁赋重系乎时，风俗奢靡系乎人。系乎人者，我无所与；系乎时者，我无所抗；系乎天者，我无所免。且奈之何！或有曰：风俗移易存乎礼，损益盈缩存乎政，有循良者来，自能留心本源，为之品节，为之调停，彼二弊者可以不病嵩也已。

第雨涝水溢，即子亦不能为之策也，予应之曰：如子所言，将委于数，听于天，人力无所可庸已。是尧之怀山襄陵，可以无治，是鲧为得法，而禹为非策也。是两涯之田可尽，而水不可使由地中行者也。贾鲁一书生尔，且能以其术治洪河，免鱼鳖而丰黍稌。伊水信湍急横流，谅非洪河比。予有三策，试为子言之：一曰“浚河中”，二曰“塞支流”，三曰“固旧岸”。夫所谓“中”者，非故河之中，乃流水之中也。因其势之所趋，逶迤曲折之间，但有淤浅之处，可以分流四出者则浚而疏之，务使深可容水，以防泛溢。所谓塞支流者，不必卷埽坝，不必筑土堤，不必垒石防，以木桩截钉水口，草拥桩根，即取河中沙石拥之，或二三层，或四五层，即取驱水别行，不必过于高厚徒费功夫也。所谓固旧岸者，濒河之田，土肉既决，遗岸尚存，若不固防，后必复溃。令民各照地势，缘岸下桩，用草稍编结，复取河中沙石填拥其根，即使大水襄越，可免决溃，若怀荡之水亦不能损矣。

循三者之法，用有地之民，官府以主之，分委以督之，治其奸慝，惩其怠玩，乘三春之暇，为一岁之计，上不费官钱，下不妨农务，子以为何如？客冁然曰：“予戚心此水，荒迷贸贸，不知有策。若是，更请禁民垦荒山何如？”予曰：“此亦良牧之所得为也。”